在美国,多达60%以上的医院在参与Medicare(美国国家医保)支付体系后出现不同程度的经营亏损。这种现象不是偶发事件,而是一种长期存在、结构性的问题,背后反映的是美国多支付方体系下医疗服务价格扭曲、支付标准低于成本、以及医保控费机制逐步强化后的运营挑战。
本篇文章将从美国医保支付体系概况、医院面临的亏损现状与原因入手,深入探讨美国医疗机构的应对策略,事实上,我国国家医保基金支付同样不能够覆盖医疗成本,作为决策机构,必须有清晰的认知,不能够以官僚主义视角看问题,在国际环境发生巨变的今天,我们必须站在医疗机构的角度,以解决问题的视角,帮助医疗机构实现转型。
一、美国国家医保支付体系概述
1.1 、Medicare的基本结构
Medicare 是联邦政府为65岁及以上老人、部分残疾人以及末期肾病患者提供的医保项目。其主要包括:
Part A:住院保险(Hospital Insurance),涵盖住院、康复、临终关怀等;
Part B:医疗保险(Medical Insurance),涵盖门诊、化验、医生服务等;
Part C(Medicare Advantage):将Part A和B合并并交由商业保险机构管理;
Part D:药品保险。
其中,Part A和B的支付标准均由联邦政府设定,通常明显低于市场价格。Part C 由私营保险公司运营,但其资金仍来自国家医保基金。
1.2、支付方式演变
过去美国采用"按服务付费"(FFS,Fee-for-Service),即"多做多得",导致过度医疗严重。为遏制医疗费用增长,Medicare自2000年以来逐步推行:
DRG(Diagnosis-Related Groups)打包支付;
Bundled Payment(按病种路径打包);
ACO(Accountable Care Organization);
Value-Based Payment(基于价值的支付);
MIPS(绩效支付机制)。
这些支付方式本质上是控费机制,迫使医院更注重成本控制与医疗质量。
二、医院为何在Medicare体系下普遍亏损?
2.1、支付价格低于成本
根据美国医疗财务协会(MedPAC)数据,Medicare的平均支付水平仅为医院提供服务成本的84%左右,意味着每服务一位患者,医院实际是亏损的。这种低于成本的支付并未随着通胀、技术成本提高而同步增长,形成"结构性亏损"。
2.2、成本上升压力大
医疗人力成本(尤其护士)不断上涨;
高端设备与信息化系统投入持续加大;
医疗责任保险、合规要求成本上升;
疫情期间带来的运营不确定性。
2.3、商保与医保价格差异巨大
美国商业健康保险的支付标准通常为Medicare的2~3倍,甚至更高。这种巨大的价格差导致医院普遍采取"选择性接诊"策略,而Medicare患者成为"不经济"的服务对象。
三、美国医疗机构的应对策略
面对持续亏损的现实,美国医疗机构并未坐以待毙,而是通过一整套成熟的应对机制,维持运营的平衡与生存空间。主要策略如下:
3.1、依靠商业保险"交叉补贴"
这是最普遍、最重要的策略。医院通过服务商业健康保险用户(如雇主团体险、个人高端险等),获取较高支付收入,用以弥补国家医保支付下的亏损。
因此,医院在营销、渠道、医生配置上,往往优先服务商业保险患者。例如:
提供VIP通道、自选医生、更多附加服务;
向大企业、富裕社区开展体检、健康管理合作;
在高收入区域设立卫星门诊。
3.2、发展高盈利服务线
医院会主动强化那些具有高利润率的专科,如:
骨科(人工关节置换);
心脏病学(支架、搭桥手术);
肿瘤治疗(化疗、质子治疗);
生育与辅助生殖(IVF);
康复医学、疼痛管理等。
这些服务项目即便通过国家医保支付,也有一定盈利空间,更重要的是吸引高端商保用户。
3.3、加入Medicare Advantage(Part C)计划
医院可与保险公司合作运营MA(Medicare Advantage)计划,这类计划受联邦政府监管,但具有更大的弹性。通过服务包设计、网络限制、病人管理,医院能更好控制成本、获取分享节约收益。
部分大型医疗集团甚至自建保险计划,构建"支付+服务"一体化平台,如凯撒医疗(Kaiser Permanente)模式。
3.4、参与医保支付改革项目
通过参与联邦支付创新项目,如:
ACO(责任医疗组织):按人头费用结算,若服务成本低于政府预算,可分红;
BPCI(按病种路径打包支付):鼓励标准化路径、控制不必要支出;
Value-based Payment:服务质量越高、患者满意度越高,获得更多支付。
这些方式激励医院提升质量、降低浪费,间接改善财政状况。
3.5、精细化成本控制与绩效激励
在内部运营层面,医院通过以下措施改善财务表现:
实施DRG成本核算系统;
降低耗材浪费,优化药品采购;
引入AI与数据分析提升资源配置效率;
医生绩效与成本/质量挂钩。
尤其在大集团、学术医疗中心,成本管理成为运营核心能力。
3.6、拓展非医疗盈利模式
不少医院将服务延伸至医疗周边,如:
健康保险代理与经纪服务;
医疗旅游与跨境康复;
远程医疗、数字健康管理APP;
医护教育与培训(对国际医生开放);
企业健康服务(如职业病筛查、员工管理计划)。
这些方式虽然占比不高,但利润率较高,形成"第二增长曲线"。
四、美国医疗机构代表性案例分析
案例1:梅奥诊所(Mayo Clinic)
虽然作为大型非营利医院,梅奥依然高度依赖商业保险。其运营策略包括:
优化服务结构:专注高复杂度疾病;
构建会员制健康管理服务;
与大型企业如Google Health合作开发远程服务。
其部分分支机构通过Medicare Advantage计划吸纳老人群体,减少直接亏损。
案例2:凯撒医疗(Kaiser Permanente)
典型的"医疗+支付"整合型机构,既做保险公司又做服务提供者:
所有医保患者只在其自有医院就诊;
通过统一电子病历、临床路径管理大幅降低浪费;
患者黏性高、满意度高,支付方收益稳定。
Kaiser在Medicare领域表现稳健,成为控制医保亏损的样板。
五、对中国的启示与借鉴
当前,我国国家医保基金支付水平已逐步暴露出"低于医疗服务真实成本"的现实困境。无论是基础医疗服务,还是高质量专科诊疗,医保支付标准普遍存在价格偏低、成本核算机制滞后等问题,导致医疗机构尤其是公立医院在现有支付结构下难以维持良性运营。
然而,一些政策制定与管理层面仍存在"以支付控制成本、以压缩费用体现绩效"的官僚主义思维,忽视了医疗资源、人员成本、技术升级等内在结构性上涨的现实压力。这种脱离一线实践的"政策理想主义",若长期主导医保体系,将削弱医疗机构的积极性与服务能力,甚至危及国家医疗保障体系的稳定性与可持续性。
在当前国际环境巨变、人口老龄化加剧、公共财政承压的背景下,必须清醒认识到医保支付不足的问题本质,不能将其简单归结为"医院成本过高"或"医生行为不规范"。相反,决策者必须主动转向问题导向、系统思维,站在医疗机构的角度,建立动态成本监测机制、优化支付结构、推动支付方式改革,同时引导商业健康保险与多层次支付体系协同发展。
只有如此,才能真正帮助医疗机构实现从"规模增长"向"质量提升"转型,在控制费用的同时提升服务质量,确保全民医保体系的公平性、可持续性与医疗行业的内生动力。医疗机构不是成本中心,而是健康价值的创造者,必须获得应有的制度性支持与合理回报。
5.1、鼓励商业保险发展,形成多元支付结构
单一医保支付体系容易导致"政府缺钱、医院亏钱、患者看病难"。引导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医疗保险落地,参与住院及门诊支付,推动商业健康险与医院深度合作,将是破解医保支付困境、建立多层次医疗服务体系的关键
5.2、推动科学管理与精细化经营机制
医院应主动开发盈利能力强的服务线,以高收益补低收益,保障整体运营。推进成本核算、绩效改革与价值导向服务体系。
5.3、参与医保支付方式改革,转向"以质取胜"
中国DRG/DIP改革正在全国推行,医院需转变思维,从"做多少"转向"做得好",强化标准路径、控费能力与患者管理,才能在医保总额控制下获得盈余。
5.4、探索"医疗服务+健康管理+保险"一体化平台
借鉴Kaiser模式,中国大型医疗集团可与保险公司、健康科技公司合作,构建闭环的支付+服务+健康平台,实现医保可持续、医院可盈利、患者得实惠的三赢格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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